昨天才刚抓的人,今天就要杀,而且还是连那阿旺和阿才两人也一块杀?
要说邵芳主仆三人死有余辜,丝毫不值得同情,可汪孚林丝毫不相信单单张佳胤一个应天巡抚会如此杀伐果断,不消说,这必然是京师张居正和冯保的意思。事到如今,这对内外相的联盟当然不会害怕区区一个邵芳可能翻盘,而只不过是杀鸡儆猴,敲打告诫日后那些处江湖之远却仍不忘权谋的山野闲人,不要再搞那些鬼鬼祟祟的名堂。相形之下,三颗人头落地,于大人物来说不过是小事。
昨夜吕光午宿在牛四那边,汪孚林只得一人,一瞬间的震惊过后,他便仿若无事地谢了对方一声,谁料那兵卒却并未就此告辞,而是四下一看,又凑近两步,低声说道:“小官人昨天不是还出了一百两黄金的定金,这笔钱百户已经命人扣下来了,随时可以还给小官人。”
想当初戚家军打倭寇的时候,军纪确实颇为森严,但后来到福建就大不如从前了,等这精锐的一小撮人再调到蓟镇,作为重练蓟镇军的中坚,主帅戚继光尚且明里冠冕堂皇,暗地有所揩油,更何况下头亲兵?毕竟,朝廷给这些战场搏命军人的粮饷,完全对不起他们脑袋提在手里的风险。
汪孚林自知不能对这些军人的品行要求太高,沉吟片刻就笑着说道:“既然邵家人没福气,钱又不是我的,我就借花献佛,各位军爷拿去分了吧。”
那军士原本想着汪孚林之前对他们出手大方,又打赏钱,又送好酒菜,再加上汪孚林根脚硬,其伯父汪道昆乃是戚继光在文官中少有的好友知己之一,故而上头百户都知道不要因为区区百两黄金得罪了人,他就更不会贪心了。如今听到这样的好事,他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即是一阵狂喜,推辞了一阵之后,这才答应了下来。因为得到了这样的好处,通风报信的他自然不吝再多提供一点消息。
“我倒是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小官人。邵芳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留下,交托给一个家生子婢女照拂。上头的意思恐怕是……”
见人横掌下切,汪孚林立刻醒悟到那是斩草除根的手势。邵芳主仆三人固然咎由自取,可一个三岁稚子碍着谁了,需要如此辣手?他知道凭借刚刚建立起的这一丁点人情,不可能请这些戚家军的将卒做些什么,干脆就长叹了一声:“善恶到头终有报,邵家也是咎由自取!既然如此,可有谈及如何处置邵家财产的事?”
“自然是抄没入官。”那军士连那么大的消息都泄露了出去,这种小事当然不会隐瞒,“张巡抚已经派了亲信过来造册登记。当然,那一万石粮食并不在其中,横竖也是为了赈济淮扬灾民,和那些田产房产金银绢帛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再加上当初邵芳也算知情识趣,把交易文书上的时间提前一日,那时候他还未落网,就算官府也不能拦阻这种正当交易。当然,张巡抚密奏上去的时候,少不得会解释清楚。”
怪不得人说是破家县令,灭门令尹,邵芳曾经何等威风,可如今一朝失势,自己主仆三人性命搭进去不算,儿子还要受株连,所有财产都要抄没,盖因邵家得罪的乃是这天下除却皇帝和两宫皇太后之外最有权势的人物,又或者说,在现在这种时局下,张居正和冯保的组合根本就可以操纵皇家!
谢过那军士的解释和提醒,汪孚林再不耽误,立刻匆匆上路。此行到常州府武进总共不过百多里,官道上快马疾驰一日可达。尽管他只孤身一人,拒绝了吕光午借他的伴当,但他自带干粮饮水,休息时又不和人在一处,一路上顺顺当当,傍晚时分就进了常州府治武进城。头一次来到此地,他打听沈应奎家在何处却没费太大力气。毕竟,作为常州府学生的沈应奎膂力出众,豪侠仗义,又和常州府衙苏推官交好,名气大得很。
当他请人通报进去之后不多久,沈应奎竟是跟着那门房亲自出来了,一见他就笑问道:“汪贤弟真是有心,这是特意来常州看我的?”
汪孚林盯着沈应奎看了好一会儿,见其言行举止颇为轻松,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确实是特意来见沈兄你的,进屋说话吧!”(未完待续1qd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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