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赵默和两个弟弟一块懒洋洋地瘫在炕上消消食，歇了会才把桌子收拾出去，扶着腰在灶间里刷碗。他很久没吃这么撑过了，大半盆子饺子汤都进了他肚子，连盆底沉着的几个钢镚儿也都是他捞出来的。

这会儿家家户户差不多都吃完饭了，那阵子热热闹闹此起彼伏的串串鞭炮声也都消停下来,换成了偶尔响起来的炮仗声和烟花声。屋里的电视上正放着春晚,赵军拽着三娃在屋外头的街上和一帮大孩子小孩子玩烟花棒。就算是整条街道都是亮堂堂的，根本看不出来拿在手里划拉着玩的烟花棒有多好看，这群孩子也玩得很欢腾。

把灶间收拾完,赵默没有出屋去看烟花凑热闹，而是钻进了东屋里头，拿着手机挨个给亲戚朋友拜年。头一个电话打的就是老叔赵建新，他刚说了句过年好，就听到那边的赵建新开心的声音：“好、好！过年好！等过几天老叔就去看你们，到时候给你们哥仨一人一个大大的红包！”

听着他那边也挺热闹，似乎是还在吃着年夜饭，赵默就没多说，说上几句话就挂了电话。把电话本里关系近的亲戚朋友都挨着个打了一遍电话，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个名字开始犯起愁来，犹豫着要不要打这个电话过去拜年。

想了半天，他还是拨了出去，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他紧张得用手指抠着炕单，原本半靠在墙上的身子也坐直了。

电话接通了，传入耳朵里的不是他预想中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而是一个中年妇女温和的声音：“您好，这里是蒋家，请问您找谁？”

赵默愣了愣，有点坑坑巴巴地说了句：“我找蒋大哥，蒋、蒋云轩。”

“好的，您请稍等。”

中年妇女的声音远了点，赵默能听到她似乎是叫了句“小少爷，有人找您”。电话那头好像是有很多人，还能听到小孩子的笑闹声。

等了一会，一个低沉而阳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入了赵默的耳朵：“喂？”

“蒋大哥，过年好啊！”赵默心里松了口气，他本来害怕蒋大哥留的这个电话没人接，要么就是通了也找不到蒋大哥的人，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听到蒋大哥的声音了。他怕蒋云轩听不出来他的声音，赶紧在后头又加了句：“我是小默啊，赵默，你还记得我吧？”

满心期待着蒋大哥也跟自己说一声“过年好”的赵默没想到，电话那头那个熟悉的声音却说出了一句让他愣住的话：“抱歉，我不记得我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叫赵默的，你打错了。”

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冷冰冰的嘟嘟声让赵默那颗热腾腾的心也一下子变成冷冰冰的，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明明在他家住过好几天，那段日子也处的挺好的，还从藏獒嘴里救过他的命，还教过他们打拳，还……怎么就变成不认识了呢？他只是想拜个年，没想别的啊！

心里头一阵阵涌上来的酸涩让赵默鼻子也酸酸的，脑子里不断闪过那段日子和蒋云轩相处得一幕幕，越想越难受，攥着手机的那只手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

蒋家大宅里，热热闹闹的客厅里，聚集了蒋家一大家子人。蒋云轩挂了电话，走回沙发上，刚毅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

旁边的他二哥蒋云溪看小弟这幅样子，搭话问了句：“怎么了？谁的电话？”

“一个不认识的声音。”蒋云轩沉着脸说着，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冷凝来，“上来就套近乎，无非又是那些想要趁着过年托关系送礼办事的人。这都是今晚上第三个找我的电话了。”

说着，看蒋云溪脸上还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他烦躁地扯扯衣领，声音有点暴躁：“二哥，你调任的事不是还没定下来，怎么这些家伙就跟苍蝇似的黏过来了？一个个还真是够神通广大的，找你行不通，就开始打起找我的名义来了！”

“H省的水也不浅，戚钧雄下来要我顶上去，表姐夫出了不少力，那些家伙自然坐不住了。”蒋云溪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比蒋云轩这个小弟大了足足十五岁又在官场打滚了十多年的他为人处事可比军队出身的蒋云轩沉稳多了，“你这次出任务回来脾气可比以前暴躁多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我脾气一直就这样，改不了了。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我不懂，也不耐烦管，再有人敢来打电话打扰我，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蒋云轩又抓了抓头发，脑袋里却还在想着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少年清亮的声音。

那情真意挚的一声“蒋大哥”，满含期待的一句“还记得我吧”，都让他心里一阵发紧。那样的声音，绝不是一个被功名利禄迷昏了眼的肮脏的人能发出来的。可是，他几乎算得上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却告诉他，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叫赵默的人。

也许，他有必要去查查……

两人的谈话引起了坐在不远处沙发主位上的蒋老爷子的注意。威严的老爷子一发话，蒋云轩和蒋云溪都乖乖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坐了过去。

这边的赵默并没有因为这一通电话而放任自己难过太久，怕两个弟弟玩完回屋里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用手背挡着脸静静靠在墙上呆了会，然后就用力抹了把脸，打起精神来。

就算是蒋大哥说不记得认识他这个人又怎么样？自己记得蒋大哥这个人就够了。不管怎么样，当初的救命之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只可惜了那八千块钱，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还给蒋大哥了。

赵默一向都是个要强的人，性子也坚韧，一颗真心换回来别人冷冰冰的刀子戳在心窝里，他难受归难受，却不会一直惦记着这事放不开。等三娃掀开门帘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安安心心坐在炕沿上看起电视上的春晚节目了。

看三娃是一个人进屋里来的，赵默冲他招招手，给他抱到自己大腿上坐好，问他：“你二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