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细雨微风,卷帘上的风铃叮铃铃的作响。
玄儿打着伞匆匆跑进潇院。“姑娘,夫人唤你过去呢”
苏千璃的视线终于从风铃上移开,玄儿一边帮她穿戴防雨的蓑衣,一边奇怪道“妙儿那丫头还未起来吗?”
玄儿自小与妙儿都是家仆子,自小便处在一块,她自是知道妙儿的品性,妙儿一向随性好动,但伺候姑娘的事,却从不马虎。往常这时候应该早就起来了才是啊。
苏千璃淡淡一笑。
那日回府后,她的三堂兄就来跟她要人,曰:还债。
妙儿磕磕巴巴的交代了事情之后,苏千璃就很大方的让她去了苏桐影身边伺候一段时间,待她还完债了再将妙儿还回来。
妙龄少女深夜招小馆?苏千璃心里默默回味苏桐影的话,略有无奈。
苏千璃:“她欠了钱,还债去了”
玄儿动作一顿,随后又笑着摇摇头,没有多问,这丫头鬼灵精怪的很,三天两头不惹祸,那就不是她了。
苏千璃来到君氏的房间时,看到她坐在正拿着一件衣裙左右端详着。
“母亲”
君氏闻言,放下衣裙笑道“缈缈,来,到娘身边坐着”
苏千璃乖巧的坐在床沿,“母亲这是给我做衣服吗?”
君氏点点头“快看看,喜欢吗?”
苏千璃看着那件淡黄色绣菊纹的纱裙,微微点头。“辛苦母亲了”
君氏知道她素来淡然,放下手中的衣裙“娘知道你喜欢极为素雅的衣服,但偶尔穿一些别的色系的衣服也不错啊”
实际上她想说的是,她的幺女实在太过沉静了,不似一般女儿家的活泼。
“再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缈缈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然别家的姑娘就把你给比下去了”
女儿家都爱美,也常在这方面做比较,挣高低,君氏试图用对付寻常女儿家的方法来教导自己的幺女。
但她忘了,她的幺女是从小在寺院长大的。
苏千璃歪头笑了笑“女儿不跟她们比啊”
君氏……
大女儿成熟得体,自会打扮,二女风风火火,也只有在进宫赴宴时才肯让她捣腾一番,而这幺女……
君氏流露出一个母亲的无奈,她只是想好好打扮一下女儿而已。
衣裙被放到了一旁,左右她也没有多大兴趣,君氏拉起幺女的纤细白皙的小手,柔柔问“缈缈跟娘说一下,你是如何与那姚家公子认识的?”
要培养感情,得另辟途径才行。
那日,看到是姚家少郎将她女儿送回来时,君氏着实惊了一把。
女儿回京不久,她也有意不让幺女出门露面,从未与其他贵门子女有过来往,怎么跟姚家少郎有了交集呢。
苏千璃低眉,想着要不要跟母亲说离音寺那时候的事,又怕她担忧,就决定将那事隐下。
“那日三哥带女儿出门,偶然间碰到的,随后三哥有事先走了,姚公子就将我送回来了”
君氏一愣,没想到苏桐影与幺女的关系也挺好,转念想想,这两个孩子性格虽不同,但性情倒有些相似,能玩到一起就好。
君氏心里很是欣慰。
母女两人又说着闲话时,有家仆送了一个请帖来。
君氏接过请帖时还在诧异,这几天并没听说哪家有喜事,或者哪个贵夫人举办茶会啊。
待她打开看到头一字时,神情瞬间晦暗不明了。
苏千璃察觉母亲神色异样后,疑惑问“母亲,是谁送来的?”
君氏抬眼看了看侍女阿容,阿容神色也怪异,她却浅浅一笑。
君氏将那请帖递给苏千璃道“自己看看,是给你的”
“我?”苏千璃接过请帖打开来看。首字赫然写着‘姚’一字。
意识到方才母亲的神情不对,她难得耳根一红,同时心情复杂。
这请帖是以姚家二房的嫡女姚梦缘的名义来写的。但她并不认识姚梦缘,所以,想请她的是姚非择?
苏千璃低头诺诺道“女儿与姚家姑娘并不相识”
君氏笑道“没事,咱们缈缈也该去和那些贵家小姐们认识认识了”
随后君氏吩咐阿容去准备,君氏锲而不舍又拿起一旁的衣裙道“缈缈,就穿这件去吧”
苏千璃……
两日后的赏花会,是姚家二房嫡女姚梦缘所举办。
姚,在京城,是一种权贵的象征。自大元开国以来这个家族便是盛宠不衰,欲巴结者如过江之卿。
作为一个姚家女,堪当千金之贵娇。
她早早的就起来梳妆打扮了,一排排的婢女,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珠宝翠玉,侍女们各司其职的服侍着这位姚家贵女。
镜子里的女子靓丽明艳,微微上扬的细眉勾画出女子的高傲与自信,一双桃眼略显凌厉,肤如凝脂,面若桃花胜三分。
上妆后,镜中的女子薄唇一角微勾,嘲讽高傲的笑。
姚梦缘年芳十二,与姚非择同龄。因为身份比寻常的贵女尊贵,性高傲跋扈,在盛京的贵女圈中的风评不好,但她的花会,是没有人不敢不来参加的。
姚梦缘正在穿戴衣物,有婢女不小心扯到她的头发,她吃痛一声。
啪!姚梦缘目透怒气,反手给了那婢女一巴掌“混账东西!连穿个衣服都穿不好,要你有何用!”
那小婢女急忙跪下求饶。“奴婢知错,小姐饶命啊,呜呜……”
姚梦缘的贴身婢女清琴进门便看到这一幕,敛下眉目,心底轻叹一声。
那小婢女还在哭哭啼啼,扰的姚梦缘心烦,正欲发作时,清琴挥手将那小婢女遣退。
清琴接过给她梳妆的婢女手中的梳子“姑娘一大早的,气坏身子可不好,那都是些粗野卑贱的丫头,同她们置气不是失了风度吗?”
姚梦缘的暴脾气岂是三言两语能压下去的。清琴顿了顿又说“五公主也快到了”
姚梦缘本想再闹腾一会儿,一听这话,火气全消了。“那还不快点!得在公主到来之前收拾好才是。”
清琴道“好好好,姑娘与公主交好,那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就算你迟了点,公主也不会责怪你的”
清琴原本无心的话,姚梦缘却突然正色道“放肆!公主身份尊贵,岂能有怠慢之礼,这种话以后不许说,免得落人口舌”
清琴一惊,“是,奴婢……”
姚梦缘挥手打断她的话,“行了,收拾差不多了,出去接待那些小姐们吧”
连绵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京城却依旧笼罩在一片灰蒙下,雨终云不散,瞧着令人心生几丝忧郁。
浸水的青石路上,一辆一辆香车掠过,马车前都有自己的家族标志,路上行人看见了纷纷避让。
不同于以往的马车,香车,自是那贵家女子所用,都是熏着极好的香料。有一小商贩挑着扁担避让不及,又被那香气弄得一愣,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被驶过的马车溅了一身泥水。
一旁的路人见状皆哄笑不已。那小商贩尴尬又窘迫,抬眼望去,马车上的小旗子——宁。
是宁远侯府的马车。
马车挂帘是上等的绸缎,上方四角挂着玉质风铃,伴着香气一路叮铃做响。赶车的车夫姿态嚣张,毫不避忌行人,说明车上的人地位极高,或者这宁远侯府,极得圣宠。
骄奢淫逸。
苏千璃站在街边一角,淡淡的看了一眼那马车。
雨水才停歇下来,又是七月份,盛京向来冷得快些,一阵风徐徐吹来,便觉得浑身充满凉意。
玄儿在马车前指挥着一众修车的仆人,又忙着分心照看苏千璃,“仔细看看,别漏了什么地方”
说罢便到马车里拿了披风给苏千璃披上,“姑娘冷着了吧,这马车快修好了,再等等”
玄儿嘴上说着,眉目间却隐隐担忧,她们本来就是掐点出门,姚府离的又远些,这会儿耽搁了不少时间,怕是……
“无妨,左右也是迟了”,苏千璃眉目淡然,甚至还看起了一旁的小贩摊子。
玄儿有些担忧“姑娘,你刚回京城不久,且又没怎么出门,自是不知”
“这姚家姚梦缘,品性……不大好”
哦。苏千璃拿起一个小木雕,是个獒,毛发凌然,四肢健壮,口大开,露出森森獠牙,端是萌态又威风。
她摸了摸下巴,唔……跟姚非择挺像的。
“这个我买了”
玄儿……
正对街道的茶楼上,一白衣男子倚栏往下看,手中的茶杯转了又转。容似霁雪,冰玉皎洁,额上一点嫣红尽显风采,神情幽深中带着疏离,目光自始至终都停在那抹娇小的淡菊罗裙上。
从马车失事,到现在的等待,脸上没有一丝焦虑不安,也没有恼怒不耐,而是淡漠,甚至是……无视。
这是她的真性情吗?还真是冷。
尹容冷眼嗤笑一声,再看苏千璃时眼里多了几分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