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生,说的都是真的?”
幼帝本就聪明,一看太皇太后的表情神色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安太后走近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可幼帝立刻连连后退几步,慌乱的喊道:
“不要碰我!”
“你们都在骗朕!”
宫中一片死寂,太监宫女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有一个稚嫩的少年在无助的哭喊着:“朕是陈谓重,朕是大楚的皇帝,你们敢骗朕,朕要诛你们的九族!”
看着幼帝步伐踉跄着远去,安太后长叹一口气,没有去追他,只是喃喃说道:“造孽啊......”
今天是休沐的日子,所以百官早朝的宫殿内,如今空无一人。
事实上,若非这里的象征意义实在是过于重要,安平生都不想在这里主持早朝。
在京城发生屠杀的那一天,被世家拥戴为帝的前废太子身着天子华服,坐在殿上死去,第二天被宫人搬起来的时候,尸身都已经僵硬,只能保持着端坐的样子被人下葬。
安平生知道这事后,还特地在龙椅旁设了个座位,美其名曰说什么君臣之嫌,要恪守臣节,但实际上是嫌这龙椅上死了人,不吉利。
殿门被人猛然推开,从外面射入一丝光亮,随即又被人重重推上。
幼帝跌跌撞撞地走在空无一人的殿内,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当龙椅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时,这个少年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情绪。
幼帝在龙椅旁边坐下,脸上似哭似笑。
他忽然想起在不久前,那个京城世家尽皆被屠杀的夜晚前夕,他搂着弟弟,两个人惊恐地缩在一处,听着外面杀声震天,两个孩子只有紧紧搂着彼此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那时候的废太子,也就是那位被世家拥立上去的皇帝,同时,也是他的兄长,这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抱着他们温和的说道:
“谓重,不要怕,你们会安全的。”
废太子那时虽然成了皇帝,但却依然如以往一样地对待他们,并没有半分苛待,陈谓重那时候却认为这个哥哥窃取了他父亲的皇位,开始在心里痛恨他。
但在哥哥搂着他们的时候,陈谓重忽然觉得,自己的哥哥从来没有变过。
皇帝很快就松了手,陈谓重抬起头大声问道:“你要去哪,外面很危险!”
他温和的笑了,一边关上殿门,一边缓缓道:“哥哥的大事,从今天起到此为止了,哥哥可以去休息了,我的两个弟弟啊,以后路还长,只是不能再保护你们了,好自珍重吧......”
殿门沉沉关上,记忆也戛然而止。
陈谓重也重新变成了幼帝,而非不久前那个吓得和弟弟缩在一起的皇子。
他手脚并用着爬了起来,攀上龙椅冰冷的扶手,深呼一口气,然后才坐了上去。
楚宫的设计巍峨宏大,从外面看较为质朴,可坐在龙椅上时,殿中各处都尽收眼底,幼帝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
外面早朝的钟声响起来了。
殿门被缓缓推开,几个开门的小太监看见幼帝正端坐在龙椅上,吓得啊了一声,赶紧跪下来磕头高呼万岁。
幼帝冷漠的看了一眼他们,朗声道平身。
过了一会,百官排成队列,依次趋入殿内。
看见幼帝坐在龙椅上,各自面面相觑了一下,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跪了下来,其他的人竟然是无动于衷。
而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一声雄壮的通报声,一听就知道是某个宫中禁卫喊的,因为太监肯定没有这种声音。
“大楚一品大将军、蛟鸾侯,领......”足足十多字头衔后,才是一个短短的停顿,而后则是:“......安平生到!”
两侧百官齐刷刷转身朝向中间,在安平生走进来的时候,高呼道:
“拜见大将军!”
幼帝面沉如水,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倒是安平生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幼帝,眉头一扬,立刻俯身下拜:“臣安平生,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在他跪下的同时,身后百官迅速下拜,殿内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幼帝依然是一脸平静,仿佛习以为常。
但他看到的,已经不再是殿内百官前倨后恭的可笑模样,而是一幕幕尸山血海。
在魏国西边,各处城池上下,躺满了楚人将士的尸骨,而城头,几根楚字大旗昂然竖立着,旁边是几根断掉的旗杆。
在楚国北方,楚帝的伐魏大军挥师南下,血战世家联军,尸骨盈野,一战靖妖氛,从此无世家!
在楚国凉郡,无数荒郊野外,到处都是魏人和苗人的残帜断旗,双方入寇凉郡的兵马在郡城外死伤无数,凉王挺军回援,迎战数倍敌军,大败魏人苗人,追杀三十里。
我不是陈家的人,又有何妨,总之,我还是楚人。
先帝和哥哥都是为了楚国黎民百姓的未来而死,那我,也能这么做!
他的眼睛恢复了清明,再次看向百官,还有站在最前面的安平生。
幼帝注意到龙椅旁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他知道那是安平生的,但偏偏不去问,就让安平生在下面尴尬地杵着。
等百官高呼万岁以后,大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毕竟已经习惯了大将军安平生坐在上面指点江山的日子,乍得皇帝来了,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这时候,幼帝主动开口了:“礼部尚书何在?”
“臣在!”
礼部尚书是个中年人,他一脸淡漠,对着幼帝,隐隐还露出些许不屑。
“朕记得,今日是朕要祭天的日子。”
“是。”
“朕还记得,楚国天子要祭天的时候,礼部应当筹备一切事宜。”幼帝语气平和,无悲无喜的说道:“那么,请礼部尚书告诉朕,祭天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礼部尚书讷讷无言的时候,幼帝骤然发怒起来:“你这什么都不知道,也配做礼部尚书?来人,摘下官服官袍,打出殿外!”
那个中年人终于不复一脸淡然,他震惊的看向安平生,后者面无表情,微微点头,礼部尚书只得跪下来磕头,然后摘下官帽官牌,被侍卫拖了出去。
“吏部尚书何在?”
幼帝又吼道:“吏部尚书!”
“臣在!”